第一章
重生后，我制造了和营长小叔的每一次错过。
因为，这辈子，我不想再嫁给他了。
上辈子跟小叔结婚60年，即便他从未碰过我，我有从来没想过离开他。
直到我死前，才发现他写给白月光的情书。
每天一篇，堆满了好几个箱子。
那一刻我才知道。
我全心全意付出的60年，也是他对白月光心心念念的60年。
我自以为幸福的日子，其实都是虚假的。
1
1987年，夏。
黑板旁边的倒计时被人翻到“99”。
教室里一时间声音纷杂，很多人都在感叹时间飞快。
我木讷地看着黑板，对眼前的一些不敢置信。
“许书苒，出来。”
老师把我喊出教室，紧紧皱眉。
“就快高考了，你不能再把心思放在这种东西上面了。”
她塞给我一张粉色的信纸。
我看着那张纸，猛地回神。
“老师，我知道错了，我不该弄这些，您能不能别联系我的……”
班主任越过我，向我身后看过去。
我回头，看到迎面像我走过来的男人。
程肃身上穿着军绿衬衫，手里提着件外套。
他留着干净利落的板寸，眼眶深邃凌厉，下巴上有泛青的胡茬。
肤色偏深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硬气。
他是我父亲的战友，城里最年轻、最俊朗的营长，自从我父母离世之后，他就把我养在身边。
上辈子，被这样优秀的人照顾了十多年，我难免心动。
即便是现在我再看到他，还是忍不住被吸引。
正想着，男人锐利的眼神看向我。
“许书苒！你给我过来！”
程肃把我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，冷厉开口。
“我跟你说过多少次，别对我有不该有的心思？”
“没几个月就高考了，你还给我写情书？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？”
“我现在就清清楚楚告诉你，我不可能喜欢你的，我是你的叔叔！”
我看到他眼里的不耐烦微微晃神。
原来他从这个时候开始，就已经受够我了吗？
难为他上辈子忍我60年。
我很抱歉地低头：“对不起，让你难堪了，我以后会管好自己的。”
程肃偏头看我，眉尾凌厉有些诧异：“书苒？”
他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样子。
从我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，我就喜欢他，偷偷在日记里记录着与他相关的一切。
15岁这年，我的日记本被他发现了。
里面记录着他为我做的每一件小事，帮我煮红糖水，帮我擦头发，帮我整理衣服……
字里行间都是我对他的爱。
当时程肃就说我无可救药，狠狠骂了我一顿。
三年过去，我在他的眼中，或许早就成了偏执的疯子。
我拿出那张粉色的信纸，把它撕烂，告诉他，我这次是真的死心了。
“小叔，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。”
上辈子我缠着程肃想让他爱我，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底线，直到顺利嫁给他。
可我最终什么都没得到，还荒废了自己的六十年岁月。
这辈子，我真的想清楚了。
爱是祈求不来的。
程肃看我这样坚决，沉吟片刻。
“你能想清楚就好，别今天一个样，明天一个样，我希望你是真的想通了。”
我笑着看向程肃：“你放心，以前是我不懂事，没分寸，从今往后您只是我的叔叔。”
重来一辈子，我要为自己活一次。
我才18岁，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。
2
程肃认真地看着我半晌，最后缓了眼神。
“你心里清楚就好。”
上辈子，我一门心思扑在程肃身上，没有参加高考，选择留在他身边工作。
这辈子，我不想事事围着程肃转了。
我要努力学习，考上国防学校，为祖国的建设出一份力。
于是我每天都在认真学习，几乎是不眠不休努力了两个月。
工作繁忙的程肃这天凌晨回来，发现我房间灯还开着，走进来。
“凌晨一点了，怎么还在熬夜？身体熬垮了怎么办？”
他注意到我桌子上摆的浓咖啡，脸色很差。
“你这样又是在生什么闷气？”
我喝了口咖啡，低下头。
“我没有。”
程肃以为我是在跟他生闷气。
但其实，我只是抓紧时间准备高考而已。
男人看我这幅态度皱眉：“你可以不用高考，毕业以后我给你安排工作，我认识纺织厂里面的人……”
我打断他，认真道：“我想靠自己。”
“不识好歹。”
程肃的脸色变得很臭，他砰的一声摔门而出。
我心情有些苦涩，越发感觉到寄人篱下的痛苦。
幸好，高考结束我就能离开了。
高考倒计时，第30天。
我跟朋友约好了一起去买些题册试卷，刚走到书店门口，就看到一队穿着军装的人列队走来。
我没打算停留，转身要走。
可朋友却红着脸拽我，要我陪她看。
我刚偏过头，就看见了程肃阴沉着脸走过来。
“你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？”
但凡他转头看一下，都能发现旁边是书店，都可以猜到我并没有找他的想法。
程肃没有，他冷着脸看我，一副抓住我把柄的模样。
“许书苒，你读书十几年，礼义廉耻都不懂吗？小小年纪，除了对男人死缠烂打，别的是什么都没学到！”
我没说话，朋友忍不住想要开口。
我拽住朋友，不愿意跟程肃多说。
“抱歉，我马上就走。”
程肃却在这个时候喊住我：“等等。”
我不知所以停在原地，看见程肃走到街边一个穿着浅蓝色裙子的漂亮女人身边，牵起她的手。
我神情一僵，上辈子的种种回忆汹涌而来。
这个女人叫杜芸芸，是纺织厂里面的厂花，追求她的人很多，但她却一辈子没嫁人。
后来女人不知道给谁生了孩子，很受程肃照顾。
而我嫁给了程肃但却一辈子无子无女。
直到我死前才知道杜芸芸的孩子本来就是程肃的。
难怪程肃对那孩子那么好，只要他有空就会陪那孩子，哪怕只有两个小时的空闲，都能撑着一身的疲惫去配那孩子到游乐园。
原来程肃之所以讨厌我，是因为我拆散了他和他喜欢的人。
也怪我，怪我没早看出他们情投意合。
程肃拉着女人的手，向我介绍。
“这是你的小婶婶，杜芸芸。”
程肃常年冷淡的语气，提起她名字的时候却格外温柔。
“婶婶？”我不禁望着他们两人出神。
程肃皱眉，用眼神警告我，像是害怕我多说。
“许书苒，我告诉你，别挑战我底……”
我笑着打断他：“小叔，婶婶，你们郎才女貌，很登对。”
3
高考倒计时10天。
我认真备考的时间里，程肃突然让我把这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，说是要带我去看职工电影院看电影。
“你最近学习压力大，别太累了，要劳逸结合。”
我知道他到底心疼我，特意打扮了一番。
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碎花裙，还给自己编了辫子。
可当我穿上白色小高跟出现在电影院的时候，却看到搂着杜芸芸的程肃。
男人眼神温柔，看不见平日里严肃的影子。
杜芸芸轻轻挽着他的胳膊，踮起脚尖帮他整理衣领。
路边的玻璃上映出我的裙子，让我眼眶有些发酸。
我已经许久没见过程肃那样温柔的眼神了，原来他看喜欢的人的模样是那样的。
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。
程肃正好看到我，男人表情一变，皱眉。
“去哪里了？怎么能让芸芸等这么久？”
我垂眸，压下心里的酸涩：“对不起，让你们久等了。”
明明以前的时候，他也会那样温柔、耐心的对待我的。
小时候我不愿意上学，他都会哄着我，给我买零食吃，背着我去学校。
哪怕我再任性，他都舍不得苛责我。
但现在，早不一样了。
我跟在程肃和杜芸芸两个人身后进了电影院。
他们两人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做下，我看了眼自己的位置，默默坐在他们身后。
放映的电影是《白鸽》，一个爱情片。
程肃和杜芸芸坐在前面，背影都很般配。
电影看到一半，杜芸芸小声地凑到程肃耳边。
“程肃哥，我想吃花生糖。”
男人听了宠溺一笑：“这么嘴馋？我去给你买。”
我看着程肃离开的背影微微怔神。
电影院旁边就有供销社，之前我偶尔想要带些东西进来吃，程肃每次都是严词拒绝，教育我做事要专心。
可现在，杜芸芸只是提了一次，他就欣然接受，主动去买。
我曾经以为，程肃照顾我，宠着我，是因为他喜欢我。
现在我才知道，那都不是真的喜欢。
真的喜欢是他对杜芸芸这样的。
他对我，恐怕只有怜爱，程肃可怜我从小父母双亡，可怜我是他战友的遗孤。
程肃很快就回来了，他带着一大包花生糖，笑着递给杜芸芸。
我直愣愣望着这一幕。
程肃这才想起我来。
他从那包糖里拿出两块，塞进我手里。
“你的。”
我垂眸，看着自己手里可怜兮兮的两块糖。
这辈子第一次在电影院吃上东西，居然是被别人施舍的。
电影结束后，我看到垃圾桶把手里的糖扔掉了。
程肃看到我的动作皱眉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？浪费！”
我点头，任他骂我：“不喜欢这些，以后不要再给我了。”
4
高考倒计时3天。
我在学习间隙开始查阅国防大学的相关资料，程肃注意到这点，把资料从我手里抽出去。
“你看着个做什么？国防大学很辛苦的，你从小娇生惯养，吃得了多少苦头？”
我看着他，编了谎话：“听同学说了，好奇看看。”
上辈子程肃之所以把我留在纺织厂，就是为了方便“照看”我。
因为当年我父亲离世的时候，曾经把我托付给他。
程肃欠我父亲一条命，一直对我很上心。
程肃深深看了我两眼。
“你别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，我告诉你，你要是真的打算去国防学校，就报名！到时候累死累活，我不会心疼你半分！”
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。
杜芸芸笑着走进来，她手上端着一个果盘。
“程肃哥，张嘴。”
程肃顿时压下所有怒火，笑着咬掉她指尖的西红柿。
我这才注意到客厅里，程爷爷程奶奶也过来了。
原来程肃和杜芸芸已经到了见家长的阶段了。
想来，我很快就能吃上他们的喜糖了。
上辈子要是没有我，他们恐怕早就幸福的生活了。
中午，一家人坐在餐桌边其乐融融。
程肃不停地在替杜芸芸夹菜，我扒着碗里的饭，没什么胃口。
程爷爷看我情绪不高，有些心疼。
“来，书苒多吃些肉。”他给我夹了菜，“是不是考学压力大？”
我摇了摇头却是心里一暖。
简简单单地吃完饭，我起身：“爷爷奶奶，叔叔婶婶，我还要学习，就先回房间了。”
程爷爷伸手想留我多吃些，程肃先一步开口。
“要是真的打算考大学就认真点，别整天琢磨没用的东西，收收心。”
我只是应声：“知道了。”
接下来的时间，我一心学习，只想着不让自己后悔。
时间飞快，转眼到了高考的当天。
考场里很安静，只有唰唰写字的声音。
听着这些声音，我有一种错觉，感觉自己桌子上面的试卷好像就是我的未来。
疲惫又紧绷的考试结束了。
这两天，程爷爷程奶奶特意来到家里犒劳我，程肃却始终没出现。
等待录取通知的日子是漫长的，我忐忑又期待。
一个多月后，我从邮递员那边拿到录取通知书，一切总算尘埃落定，我高兴地攥紧了信封。
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的老师，她很欣慰。
“哈尔滨工业学校？那可是一流的国防学校！”
“真没想到你平时总是小女生心思一堆，志向这么远，看来你还是随了你父亲和叔叔。”
“按照学校那边的要求，你还有一个周的时间就要开学了，趁着一周好好跟家里人聚聚，你叔叔一定会以你为荣的！”
我跟老师道了谢，挂断电话后，一个人去准备上学要用到的东西。
我不打算再等了。
和程肃生活十几年，我房间里的每件物品都有他的影子。
墙上挂着的钟表，角落摆放地花瓶，就连我的衬衫裙子都是他亲自带着我挑的。
眼下，我把它们都整理起来，统统扔掉了。
既然打算走了，就要走得干净。
毕竟这东西留着，也只会让程肃觉得我阴魂不散。
处理完那些东西，我买好了晚上离开的票。
我要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，到我憧憬的国防学校去。
路途遥远，我只带了必要的行李。
而程肃……他今天难得有假期，去和杜芸芸约会了。
我提着行李走出家属楼没多久，就看到了程肃和杜芸芸相携而来的身影。
我走到角落里，默默看着他们两个人。
看着他们上楼，又看着家里的灯被人打开。
透过玻璃窗，我看见程肃满屋子找我，看到他站定在书桌前，僵硬地拿起我留的信。
我转身走进夜色里。
信纸上，我只写了一句话：
叔叔，我被国防大学录取，要去报效祖国了，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