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天塌了
祁晔收回思绪，看到疏离冲他弯眉笑了笑，狡黠之中带着一丝明媚。
他呼吸微滞，定定看了她半晌，不自觉地弯了弯眉角。
狡猾。比他之前见过的狐狸还要狡猾。
他甚至隐隐觉得，这一次见到的她和第一次见到她也有很大区别。
就好像第一次相见时，她还是一个新的灵魂顶着商疏离的躯壳，在努力假装成商疏离，却又总是一次次露出马脚。
可这一次，她则像是忘记了商疏离的身份，完全以她自己的方式与他相处，言行举止间，真正的心性便暴露无遗。
来个狠的。
辅政王府二公子，和柱国将军府三姑娘，确实够狠。
不管是两方的敌对关系，亦或是她之前与祁珩之间的那些传闻，都足够让这个消息在兹洛城内平地惊雷，惊骇众人。
然而看着四周围了越来越多的人，说着越来越离谱的话，他突然有一丝后悔。
他自己倒是无所谓，这十余年来他干尽了荒唐事，兹洛城内谁人不知他四纨绔的恶名？
可他不希望听到有人将那样的污言秽语加在她身上。
祁晔长舒一口气，沉了脸色，冷厉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。
那些人大多认识他，即便不认识，也听过他的名声，此时见他看过来，连忙掩门关窗，全都缩了回去。
祁晔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疏离，眼底升起一抹疑色。
你，究竟是谁？
后院林深，不闻人语，只有风吹过的时候，撩动枝叶晃动，沙沙作响。
一间木屋临溪而起，木屋外的四角亭里，一道人影正斜身坐着，面前一方棋盘经纬正行，黑白棋子交错，杀机暗藏。
下棋之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，他着了一袭素袍，腰间系着一枚古玉腰佩，正不慌不忙地交替着将黑白棋子放入棋盘。
发现走错了棋，他兀自嘀咕几句，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来，又重新布局。
溪水潺潺，风声阵阵，悠然自得。
叶青裳却没有这般好雅致和好心情，她脚步匆忙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亭子里的棋盘前，一脸严肃地看着男子。
“你再不去见她，她就要把大宗院闹翻天了。”
下棋的男子正是外界传闻杀人如麻、人称活阎王的大宗院宗主，夜辞。
闻叶青裳所言，他抬头看了她一眼，又继续下他的棋，神色不急不忙。
“不至于……一个小丫头……”
叶青裳看着他这悠闲模样，便似猜到了什么：“你这几日一直在这里躲清闲，是不是根本没见鬼四？”
夜辞落子的手稍稍慢了些：“外面出事了？”
叶青裳脸色一沉，果然！
这几年夜辞越来越少插手大宗院的事，为了能让他不用出面也能知晓万事，叶青裳特意安排了人给他传话。
鬼四因为轻功极好，来去无影，办事效率快，一直都是他用得最得手的一个。
这一次祁晔伤人被送到大宗院，和疏离搞出这么大的乱子，他却一直没动静，叶青裳便知，他定然没听鬼四的禀报。
“我知道你不想太早接触疏离，可你要明白，她与整个大宗院的命运息息相关，你不可就这么听之任之。”
夜辞这才换出一脸正色，询问地看着她。
叶青裳见状，不由想起疏离进入大宗院的前一晚。
那晚过了四更天，夜辞书房里的灯依然亮着，叶青裳担心他的身体，连夜给他热了参汤送过去。
她刚走进书房，就看到夜辞正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命盘，神色是少有的凝重，一向慵懒的眸子亮如星辰。
叶青裳心下咯噔一跳，轻声问道：“找到了？”
夜辞颔首，叶青裳忙又问道：“当真是商家三姑娘？”
夜辞眉心微蹙，目光再度落在命盘上：“是，也不是。”
叶青裳疑惑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商三姑娘的命盘我之前解过，并非我要找的人。”夜辞神色略显凝重，“今日商泓的信送来之后，我心中不安，便又重新解了一遍，竟然……对了。”
叶青裳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：“为什么会这样？”
夜辞微微摇头：“人还那个人，却偏偏解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，若要如此，只有一个可能，便是这个人在这段时间里换了心魂。”
叶青裳听得瞪大了眼睛：“一个大活人，怎么可能改换心魂？”
“也未尝不可能。”夜辞冷静下来，稍作沉吟，“也许，她早已不是她。”
叶青裳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，但见夜辞神色认真，不像是说笑，只能将心头的疑惑压下。
“不管是不是，等明日人来了，你再一探究竟。”
夜辞定了定神，正要收起命盘，腰间的古玉突然闪了闪，命盘上也随之闪过一丝微光。
夜辞动作一滞，抬眸看向书房外：“来了。”
叶青裳惊讶地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：“商三姑娘，现在，来了？”
夜辞颔首：“她离我越来越近了……我能感觉到，她是冲着我来的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她是主动来找你的？”
“正是。”
叶青裳沉默良久不语，她虽然不懂占卜卦象，但这些年跟在夜辞身边，听他每日的说辞，大抵能判断出一些端倪。
若夜辞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，那她只能说，这个人的命盘，实在怪之又怪，绝非寻常之人。
“虽然外界都说三姑娘娇弱胆小，可这段时间关于她的事却一件比一件奇诡。这个人没那么简单，你明日见到她，小心些。”
夜辞却摇了摇头：“明日我就不去见她了。”
“为何？”
“我早一日见她，这个局便要早一日开启，她的命数便要少一日。”
夜辞嗓音微沉，神色晦暗不明，深沉难测。
叶青裳不由轻笑：“杀人如麻的活阎王，何时生出了菩萨心肠？”
“一念成魔，一念成佛，人世无常，时有变迁，哪有什么是能从始至终一成不变的？”
夜辞说罢淡淡一笑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和淡然。
“中院的大小事务，便由你全权处理，我去后院清静几日，只要天不塌下来，你就不用来寻我。”
叶青裳轻轻叹息，点头应下。
彼时她并未在意夜辞最后那句话，直到她在疏离的房门外看到祁晔，那一刻她豁然明白——
“天，真的塌了。”叶青裳回神，长叹一声，看着夜辞一字一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