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我几乎是被两个保镖提着胳膊,粗暴地塞进了那辆粉色商务车的后座。
「先让她清醒清醒。」
一个保镖应声,蒲扇般的大手便毫不留情地扇了过来。
「啪!啪!啪!」
几十个巴掌下来,我的脸早已高高肿起,嘴角破裂流着血,头发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。
「放开我!放我下去!」
我胡乱地挥舞着手臂,踢着腿,想要去够车门,却被身边的保镖揪住头,狠狠往车窗上撞。
「还敢犟!」
血珠顺着睫毛滴落时,我看到阮云锦戴在手腕上的一串手链。
银质的链条上,挂着一枚小巧的船锚吊坠,吊坠背面刻着一个「舟」字。
那是我十二岁那年,在暴雨中救下的小男孩留给我的信物。
我至今记得那个雨夜。
我冒着瓢泼大雨去给发高烧的外婆买药,在河堤边发现了一个被冲倒在泥水里的小男孩。
他浑身发抖,脸色煞白,我把他背回家,给他换上干衣服,煮了一碗姜汤。
第三天早上他退了烧,却执意要走。
临走前,他摘下手腕上的手链塞给我:
「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,现在,它是你的了。」
「你救了我的命,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。」
直到高中那年,它在一次体育课后神秘消失。
我发疯似的找了几天几夜,几乎翻遍了整个学校,却再也没能找回它。
思绪混乱中,车子猛地停下,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被保镖粗鲁地拽下车,摔倒在地。
「嘶——」
我倒吸一口凉气,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,疼得钻心。
狼狈地抬起头,眼前是灯火辉煌的宴会厅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
这里是阮家的宴会。
紧接着,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。
「哎呀,我的宝贝女儿云锦回来了!快让妈妈看看,出国三年瘦了没有?」
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快步迎了上来,也是我的母亲周佩琴。
「妈,爸,你们看,这是我特意从法国给你们带回来的礼物!」
阮云锦甜腻地撒着娇。
「哎哟,我的乖女儿,还是你最贴心!」
「云锦啊,在外面辛苦了,回来就好,家里什么都不缺。」
阮正国,我的亲生父亲,此刻正满脸慈爱地看着阮云锦。
周围衣着光鲜的宾客们纷纷投来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。
「那是谁啊?怎么弄成这样?」
「看她那样子,不会是来捣乱的吧?」
「阮家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,怎么会放这种人进来……」
周佩琴终于注意到了地上的我,皱着眉头,一脸嫌恶:
「怎么回事?门口的保安是干什么吃的?哪来的乞丐,快轰出去!别脏了我们家的地毯!」
阮正国也板起了脸:
「不像话!宴会厅怎么能让这种人进来要饭?影响了客人的心情怎么办!」
「爸,妈,你们别生气。」
阮云锦娇滴滴地开口,故作担忧地扶起我,语气却充满了幸灾乐祸:
「姐姐不是乞丐,她是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的。」
「姐姐,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?我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,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坏人了呢。」
「想着今天是我的接风宴,就顺便把你带回来了,一家人,总要整整齐齐的嘛。」
周佩琴一听这话,脸上的厌恶更浓了,指着我的鼻子尖声骂道:
「阮知夏!你还有脸回来!看看你这副鬼样子!我们阮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」
她转向阮正国,语气带着哭腔:
「正国,你看看她!我们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东西!存心在云锦的好日子里给我们添堵是不是!」
阮正国铁青着脸:
「孽障!谁让你回来的!还不快滚出去!别在这里丢人现眼,污了客人的眼睛!」
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。
「原来是阮家的大女儿啊,听说早就被赶出家门了。」
「跟阮二小姐一比,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」
「可不是嘛,同样是阮家的女儿,怎么差别这么大?」
字字句句,都像冰雹一样砸在我身上。
我看着眼前这对视我如蛇蝎,却对阮云锦百般呵护的亲生父母,心中一片冰凉。
原来,亲情,也可以凉薄至此。
「我没有……」
「我没有捣乱!是阮云锦!是她叫人把我绑架到这里,是她让人打我,把我弄成这样的!」
我的辩解声嘶力竭,却被淹没在阮云锦夸张的哭泣声中。
就在我即将被拖出宴会厅大门,一道冰冷而带着怒意的声音骤然响起:
「住手。」
循声望去,是江砚舟和沈慕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