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烤箱发出“叮”的提示音,我转身从烤箱里取出烤过头的吐司,焦糊味立刻充满厨房:“告诉他,我睡得挺好。”
陈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:“这是什么?” 他指着我食指的伤口,血已经凝固了,在皮肤上结成细小的痂。
“拆请柬时划的。”
“林昭,” 陈默声音突然发紧,“你冰箱里为什么有......”
蓝色纽扣在茶几下方闪着光。
分手后第三个月,他在公司楼下拦住我,衬衫少了颗扣子,领带歪斜。
他说苏媛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,说婚期定在明年春天,说这些时右手一直摩挲着空荡荡的扣眼。
我转身要走,他扯住我衣角,纽扣崩线的声音像心弦断裂。
我抽回手,口袋里的戒指硌着大腿,去年冬天周叙白来拿最后一批行李时,也是站在这个位置。
当时雪下得很大,他的黑色大衣肩头落满雪花,说“昭昭,我们能不能......”
“能不能什么?” 我当时问。
他最终摇摇头,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。
金属门闭合的瞬间,我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轻响,现在想来,那可能是他口袋里婚戒盒落地的声音。
“你脸色很差。” 陈默递来热牛奶,“要不我陪你去?”
“不用。” 我摸着口袋里的戒指,“记得我们大四那年吗?周叙白打篮球骨折,你背着他去医务室,他疼得满头冷汗还不忘回头冲我笑。”
陈默沉默了很久:“那时候他手机锁屏是你照片,密码是你生日。”
牛奶在胃里凝成铅块,我打开手机相册,划到最底端。
有张周叙白在医务室打石膏的照片,他左手比着幼稚的V字,石膏上写满我的名字。照片日期显示是七年前的今天。
照片边缘露出他敞开的衣领——第二颗纽扣不翼而飞。
后来我在他送我的《小王子》扉页里发现它,用透明胶带粘成书签,那年校运会,他跑三千米夺冠后,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纽扣塞进我手心。
看台上起哄声震耳欲聋,他嘴唇擦过我耳垂:“据说男生制服第二颗纽扣,最靠近心脏。”
陈默走的时候,雨开始下。
我站在阳台上看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,就像去年冬天看着周叙白的车灯融进下着大雪的夜色里。
口袋里的戒指变得滚烫,我把它放进装纽扣的玻璃罐——那里面已经有十七颗周叙白衬衫上掉下来的纽扣。
雨越下越大,我打开请柬又看了一遍,发现婚礼日期是我们初遇的日子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婚纱店发来的短信:“周先生预约的婚纱修改服务已确认,您选择的头纱款式......”
我突然想起分手那天,周叙白把婚戒盒推到我面前时说的最后一句话:“昭昭,你从来不肯要我给的安全感。”
雨滴敲打着玻璃罐,黄色纽扣在水光中微微发亮。
这是他搬走那天,我在沙发缝里找到的。米色真丝衬衫的扣子,袖口绣着他名字缩写。
那天他收拾行李的手在发抖,剪刀划开收纳袋时,线头勾住袖扣,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,丝线崩断的声音像一声呜咽。
雨声渐密,玻璃罐里的纽扣泛着珍珠母的光泽。
我数到第十七颗时,窗外闪过一道车灯,恍惚间像是回到七年前那个夏夜——少年周叙白翻过宿舍围墙,把沾着夜露的玫瑰塞进我手里,说:“林昭,你敢不敢和我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?”
当时我说了什么来着?
哦,我说:“敢啊。”
雨下到第三天时,婚纱店又发来短信:“您预定的缎面手套已到货。”
我把手机反扣在茶几上,玻璃罐里的第十七颗纽扣正在阳光下泛着青金色——那是从周叙白最后一次留宿时穿的衬衫上掉下来的。
当时那件衬衫就搭在我的沙发扶手上,散发着熟悉的雪松香水味,袖口还沾着星巴克的拿铁渍。
门铃在下午两点响起,我以为是陈默又来送吃的,开门却看见快递员捧着一束白玫瑰。
花束里插着卡片,翻开后上面打印着:“试纱注意事项”
我的指甲掐进玫瑰茎秆,刺扎进掌心时才反应过来,这显然是发给新娘的提醒,却错送到了我这里。
正要关门,快递员突然说:“还有这个。” 他从背包里取出长条形盒子,“指定要林昭小姐亲收。”
盒子里是条珍珠手链,和之前我弄丢的那条几乎一样,当时周叙白翻遍整个音乐厅都没找到,最后蹲在散场的台阶上说:“昭昭,等结婚时我给你买更好的。”
现在他确实要结婚了,珍珠却送到了旧情人手里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。陌生号码,接起来是道温婉的女声:“请问是林小姐吗?我是苏媛。”
我下意识把珍珠手链塞进抽屉:“您好。”
“抱歉突然打扰。”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糖,“叙白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,他希望我邀请您今天下午来店里一起陪我试婚纱。”
落地窗上的雨痕扭曲了整个世界。我心里默数着玻璃罐里的纽扣,数到第七颗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今天可能...”
“就在你们公司对面的婚纱店。” 她补充道,“叙白说您午休时过来很方便,他到时候会带便利店的照烧鸡排饭来。”
指甲陷进掌心,那里还留着玫瑰刺扎出的红点。
原来周叙白连这个都告诉她了——我在金融街上班,午休只有一小时,最爱吃公司对面便利店的照烧鸡排饭。
“好。” 我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