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天才织梦者
陪着灿佑把肖妈妈送回家，罗森又和他来到二叔的小店里，再买了点卤货和啤酒，准备喝两杯解解闷。
二叔的小店开在庙街，门口有个立牌，上面写着“占卜、算卦、风水、红白喜事、取名”，位置很偏，基本来的客人都是通过街坊们口口相传。这还是罗森第一次来二叔的店，小时候路过这里，爷爷和二叔都会马上拿把糖给他，再把他打发回家，不让他靠近。
小店的卷帘门一拉开，还有一道木门，玄关的位置有供奉着一个木像，木像用红布遮住了脸，看不清模样。客厅里全是木质家具，装饰摆放也很是古色古香，采光很好，窗明几净，空气中还带着檀香的味道，一走进来就让人有种凝神静心的感觉。除此之外，每道门上，墙上都有一个短短的，白色网状门帘，上面挂着一些干花干草，还有一些羽毛，既漂亮又杂乱。客厅正中有一个正方形的矮桌，两边放着蒲团。灿佑一看到桌子就要把卤货放到桌子上，二叔赶紧拦住：
“那里不能放！你俩，到后院来。”
后院很大，有一个小花坛，还有一个饭桌和两把藤椅，花坛里种着两株植物，其中一株，居然是彼岸花！罗森疑惑，小声问道：
“二叔，彼岸花不是只有长在冥界吗？为什么这里也有？另外一株又是什么？难道是彼岸花的叶子形态？”
“那株是昙花，彼岸花的事，我以后再跟你解释，先吃饭吧。”
二叔从里屋拎了个小凳，拉着灿佑坐下，三人这才坐下吃饭，三杯两盏下肚，灿佑打着酒嗝说：“阿森啊，最近怎么发生这么多事，我都消化不过来。罗爷爷走了，我奶奶也走了……那么好的大伯，怎么会是那个样子……”
“灿佑啊，不要怪二叔多嘴，以我对你大伯的了解，他不是那种虐待老人的人，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。”
“是啊灿佑，金大伯他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，而且照顾老人哪有那么容易，估计就是发发牢骚，气话不能当真的。”
“我……我也知道大伯他吃了很多苦，但是，为什么要对奶奶动手呢？奶奶就这么走了，她肯定很伤心。”
那个视频没头没尾的，当时也没看清，真相到底如何，谁都说不清，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。”
“如果奶奶能说话就好了，好好的亲人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。奶奶……”
灿佑很是伤心，再加上酒精的作用，他忍不住掩面哭起来，罗森刚要劝，二叔拦住了他：
“让他发泄下吧。”
就这样，灿佑哭着哭着，靠在藤椅上睡着了，罗森看着他，想想自己和爷爷，也是心里一阵酸楚。可此时二叔推他一把，把他从难过中拉了出来：
“赶紧！就现在！”
“二叔！您干嘛？”
“现在二叔就教你织梦，灿佑这么伤心，肯定也有很多话想要跟他奶奶讲，你去他梦里一趟，带他见一见奶奶，好了却心愿。”
“我？！可是我不会啊。”
“二叔这就教你，只要集中精神，再用口诀催动，就可以进入到别人的梦里。但是在进入之前，你要记住：一旦织梦，一定要心无旁骛，不能胡思乱想，你在梦里想什么，什么就有可能出现。在别人的梦里，他们才是主导，我们只是旁观者和引导者，明白吗？”
“明白，也就是我是npc，只负责告诉玩家游戏背景和任务，该怎么打怪怎么闯关是他们自己的事。对吧？”
“……嗯，大概就是这样吧，能理解就行。你现在也躺下，闭上眼，将精神力集中于眉心，全身放松，想着你要进入谁的梦，心中默念口诀：’聚神于心、梦随我身，走！’就可以了，第一次有可能会失败，但是不用着急，多试几次就可……阿森，阿森？咦？成功了？这小子……”说着赶紧追了进去。
灿佑的梦是一片密林，天空也灰蒙蒙的，淅淅沥沥下着小雨，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叫，除了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，周围就是一片漆黑，而漆黑中仿佛有什么在涌动。罗森咽了口口水，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，这时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：
“别怕，周边是他的识海，涌动的都是他还没有休眠的意识。你往前走，你能看到的地方会自动显示出来，你就当这是你们平时玩的游戏，往前走一段时间，就能看到主角。”
“二叔，你怎么才来。”
“废话，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小子就跑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，一下子没控制住。”
“你小子有点天分，第一次进入梦境大多数人需要练习，一次成功的你还是头一个。走吧，我们找灿佑去。”
叔侄两人往前走了50米远，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，正靠在一棵树下抽泣。罗森正要靠近，却见树上的藤蔓抽了过来，二叔一把拉开他：
“小心，这是他识海深处的防御机制，记住，千万不要从背后接近做梦的人，否则就容易触发防御机制，而每个人的防御意识都不一样，灿佑这个已经算是小意思了。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你从旁边绕过去，让他看见你的脸，再叫他的名字。”
罗森小心翼翼绕到灿佑正面，在目光对上的那一刻，叫了他的名字：
“灿佑。”
“阿森？你来做什么？”
“我……我担心你，来看看你。”
“兄弟，谢谢你，我现在心里很乱，脑子里都是大伯打奶奶的画面，我不信大伯会打奶奶，但是二姑父拍的那个视频又分明是他们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”
“我帮你找宋婆婆来问问就好了。”
“啥？你说笑呢？我奶都走了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我二叔他不是会这些吗？我们帮你请一下故人，你自己问宋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。”
灿佑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罗森：
“阿森啊，你大学都学了些啥？这些你也信，啊，二叔，不好意思，我不是说你。”
“多说无益，灿佑，你闭上眼睛。”
灿佑下意识地闭眼，罗森也闭上眼睛，集中精神，果然眼前出现了冥界入口，接着他回忆起二叔之前结印的手势，又转头问道：
“二叔，口诀是啥？”
“啊？怎么结印你已经记住了？……啊，好，口诀是‘冥王在上，织梦者传人罗杰，求见冥河摆渡使者。’等孟婆出来了，你再说求见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往生者某某某，把信息对一下就行。”
罗森看了一眼灿佑，表情坚定，便迅速念动口诀，孟婆的身影也出现在面前：
“小子，是你啊，你想找谁？”
因为在殡仪馆看过金大伯登记宋婆婆的信息，罗森迅速回想一遍，边告知了孟婆。孟婆掏出一个黑色的锦囊，锦囊里好像有很多只萤火虫，映出点点绿光。只见孟婆在左手画了一道符，一道荧光便从锦囊中射出，落在地上，再定睛一瞧：正是逝去不久的宋婆婆！
孟婆对着宋婆婆说道：“你有什么心愿要达成，就跟他们说吧。事情办完了，会有冥界使者来接你。”说着便隐去了身影。
罗森赶紧让灿佑把眼睛睁开：
“灿佑，你看看谁来啦？”
宋婆婆一脸慈爱地看着灿佑，灿佑愣了愣，顾不得自己是见了鬼还是在做梦，直接冲了上去，跪倒在宋婆婆面前，边哭边喊：
“奶奶！奶奶是您吗奶奶？您为啥突然就走了，我还没赚大钱让您过好日子呢！奶奶，您受苦了……”
宋婆婆也是饱含热泪，一边抚摸着灿佑的头一边说：
“傻孩子，别哭，奶奶老了，人老了都会死。而且我就是个累赘，这么多年了，你大伯也吃了太多苦，为了我，耽误了他一辈子。我起码多活了这么些年，赚了。”
提起大伯，灿佑猛地抬头：
“大伯？！奶奶，是因为大伯打了您，让您伤心了，您才走的吗？”
“打我？你说的是什么话？你大伯怎么可能打我。”
“但……但是我看到了视频，大伯说，说您……”
“说我怎么不死是吧，那不是你大伯的本意。”
宋婆婆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，也带罗森他们进入了回忆：
原来，那天宋婆婆又因为老年痴呆在闹脾气，不愿意吃饭。金大伯为了让她吃点东西，哄了一个多小时，刚喂进去一口，就被她喷了出来，而且接连喷了几下，金大伯没说什么，擦了擦脸又给宋婆婆换了别的吃的，但是宋婆婆还是不愿意进食。金大伯心下着急，又想起医生说过的话，有很多老年痴呆病人因为脑神经退化，不愿意进食，有的老人就这样活活饿死，金大伯越想越着急，就想强行给宋婆婆喂饭，结果宋婆婆紧闭着嘴，使劲挣扎，最后假牙也不小心掉到了床下，这时候宋婆婆又尿床了……
原本金大伯已经掌握了宋婆婆排便的规律，到了一定的时间，就把她扶起来到便盆上解决。但是宋婆婆接连几天晚上不睡觉，又拉屎拉尿到床上好几次，她还拒绝穿成人尿不湿，尿垫子也给扔了，金大伯熬了几个通宵，床单也换了几遍，这是最后一张床单。
金大伯看着满床的尿渍，食物的残渣，宋婆婆的口水，又发现假牙掉到了地上的污秽里。身上的疲惫加上心里的焦虑，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，于是他把碗重重一放，大吼了一声，又气呼呼地扯床单和被套，埋怨的话也全都说了出来：
“不吃不吃！不吃的话就要被饿死！你是不是想死嘛？啊！我也想死！活着受罪！要死早点死！你怎么还不死？！十五年了！就是不死！不死！真的活着害人！”
吼完这一切之后，宋婆婆被吓哭了，金大伯看着羸弱的母亲被自己吓得战战兢兢，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，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，他张了张嘴，又说不出话来，只能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，再一把抱住母亲，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背柔声哄了起来。
知道真相的灿佑也是满脸泪水：
“我就知道大伯肯定不是这种人，大伯他，太苦了。都是那个杀千刀的二姑父，故意搞小动作，还想抢大伯的房子，我这就回去收拾他！”
“灿佑，你说啥？你二姑父他们对你大伯做了什么？”
灿佑义愤填膺地把白天发生的事都复述了一遍，宋婆婆也是气得发抖，转头对二叔说道：
“使者，请问能把我家老大和那几个不孝子都送进来吗？我想完成我最后的心愿。”
二叔一脸尴尬：“宋婆婆，不是我不想帮你，但是以我的能力，每次只能进入一个人的梦境，没办法联动……啊，对了，你可以让阿森试试。”
宋婆婆又转向罗森，灿佑和罗森都一脸愕然。罗森是觉得二叔太看得起自己，灿佑是惊讶怎么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变成了啥“使者”。
罗森靠近二叔：
“二叔，联动的话怎么搞？没试过啊。”
二叔小声答道：“跟普通召唤大同小异，只要你稳定心神，心随意动，想着那几个人的样子，就可以尝试。不过你二叔我是没成功过，就看你……有没有那个天赋了。”
罗森瞬间觉得肩上担子重了不少，小心翼翼说道：“宋婆婆，那我只能试一试，毕竟我只是初学者，如果不行，您也别失望。”
接着结印、念动口诀，一瞬间，金家其余人都进入了梦境。
灿佑张大嘴愣在原地，二叔不由地赞叹：
“阿森，你是个天才织梦者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