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：将军夫人
林羽奔去药铺后，曲悠檀便全身心投入诊治。
她正给一位气息奄奄的老翁施针，试图稳住他衰竭的元气，这时，人群里突然闯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，一把扯住曲悠檀的胳膊。
“你这小丫头，别在这儿瞎捣鼓！俺娘吃了上回郎中的药，没几天就去了，谁知道你安的啥心！”
曲悠檀胳膊被攥得生疼，却无暇顾及，急声说道。
“大叔，我若有歹心，何必与忠勇侯府、京兆府起冲突也要留下？您先松开，再耽搁，老人家撑不住了！”
可那汉子红了眼，死活不撒手，周围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也跟着附和。
“对，谁知道你是不是来骗钱的，走！”
此时，赶回来的红棠青樱恰好看见这一幕，红棠手中将食盒交给青樱，冲上去用力掰那汉子的手。
大汉吃痛，‘哎哟’一声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，重重坐在地上。
“你们糊涂！我家小姐一心救你们，你们倒好，恩将仇报！”
而那大汉抬眼，瞧见红棠虽未女子但力气却着实不小，身姿矫健、神色冷峻，自知讨不到好，也只敢狠狠瞪几眼，嘴里嘟囔着爬起来，气呼呼地走了。
局面稍安，但一旁京兆府的兵差们抱臂而立，却肆意哄笑起来。
“曲小姐，您瞧瞧，热脸贴冷屁股咯，这些个刁民不知好歹，您何苦白费力气，不如趁早回府，也省得在这儿好心当作驴肝肺。”
忠勇候府的家丁们也没闲着，咧着嘴，一脸嘲讽。
“早跟你们这些人说过不安好心的人多了去了，你们这些贱民还把她当菩萨，活该被人骗！”
“贱民就是贱民，活该穷困病死！
说罢，还朝地上啐了一口，溅起一小片尘土。
曲悠檀揉着酸痛的胳膊，青樱却气不过，小脸涨得通红，胸脯剧烈起伏，作势就要放下食盒朝那些口出恶言的家丁冲过去。
“我家小姐说了，生命不分贵贱！”
曲悠檀见状，赶忙伸手拉住她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她心里又何尝不气这些家丁的恶毒言语，只是此刻一旦闹乱了，还怎么安心医治这些受苦的百姓？最后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！
况且在她看来，这些嚣张跋扈的家丁不过是被人驱使的台前小丑，真正冷血无情的，是藏在他们身后、操控一切的那些人。
曲悠檀深吸一口气，压下满心的愤懑，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老翁身上，继续施救。
就在老人缓缓睁开眼时，曲悠檀才松了口气，抬眼打量四周，这才发觉这难民窟的环境恶劣得远超想象。
污水在脚边横流，垃圾堆积如山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。
但是，再脏再臭她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，主仆三人叫上李博士一起在巷口稍显干净处，匆匆吃了一些，勉强填饱肚子，又给林羽留了两个包子，便准备投入各自的忙碌。
突然，没走两步的曲悠檀瞧见墙角处长着一丛奇异的植物，叶片暗紫，脉络透着诡异的荧光。
正出神时，一位中年妇人幽幽开口，
“姑娘，你瞅着那草了吧！这草说来也奇怪，别处我从来没见过，好像从我嫁过来时一些角落里常年便长有它，那时我才刚嫁人，这儿也不叫难民窟、叫葭芦窄巷，也热闹着呢，人可比现在多十几倍。”
妇人抹了把泪，接着说，
“我命苦，打我嫁过来之后，病的人家儿越来越多，起初病症时好时坏的！后来就不对劲了.....但凡有点银子就搬走了、还有些扛不过去的就死了，慢慢就剩下我们这些穷苦乡邻，我们这大多是身体孱弱的老弱病残，干活都没人要。我本是逃难到京城没有户籍的流民，本就没个依靠，我丈夫和大女儿一死，就剩我拉扯幼子。起初刚死人的时候忠勇侯府还发点银子安抚家属，可近些年，人少了，银子也没影了。他们这是要让我们灭绝在此处啊！”
青樱听着，眼眶泛红，满心怜悯。
曲悠檀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，这妇人看着年岁不小，这疫病怕是也有些年头了，然而唯一官府派来的医者只有那京兆府的医学博士，可刚刚同那李博士一起检查病况时，她也察觉的出李博士对此处也不熟悉，而且他来时就他一人，看着也不像上头的指令，这么严重的疫病，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官府来管？
这些疑虑往后还得详查，暂时先稳住病情要紧！
而后她又盯着那幽暗植物出了神，凑近想仔细查看，那妇人却惊恐地拉住她，
“姑娘，别碰！别让我们这的东西脏了您！”
曲悠檀轻声安抚，还是折下一小段枝叶，藏进袖中。
这时，去买药的林羽气喘吁吁地跑回来，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就见远处忠勇侯府的马车又气势汹汹地驶来。
只见一美貌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，袅袅婷婷地下了马车。
她身着一袭海棠红的织金锦袍，外披同色薄纱披风，走动间，金线闪烁，贵气逼人。
头上的八宝攒珠髻精致繁复，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，发出清脆声响，每一声都似在敲打着这难民窟的寂静。
“呦，这便是孟姐姐家的悠檀姑娘吧。”
她刚站稳，便笑语盈盈地朝曲悠檀开了口，眼神在曲悠檀身上打了个转。
只是，刚刚还在一旁肆意耻笑曲悠檀的忠勇侯府家仆，瞬间脸色煞白，“扑通” 一声齐刷刷跪了下来，为首的家丁头目战战兢兢。
“将……将军夫人！”
曲悠檀疑惑？忠勇候府的将军夫人？先皇后与皇贵妃的大姐杨氏！
杨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，扫向那群家丁，语气陡然冷厉。
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，还惹得曲大小姐不快，管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？都给我滚回去领罚！”
家丁们头埋得更低，身子抖如筛糠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杨氏这才重新换上温和神色，又朝着曲悠檀走近两步，拉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，仿佛刚刚疾言厉色的不是她一般，
“檀儿，可别因为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坏了心情，咱们说回正事儿，这疫病之地，当真不是你该久留之处，我方才在马车里，就瞧见你在这忙活，可把我心疼坏咯，你还是尽早回府歇着去。”
曲悠檀嘴角挂着礼貌的浅笑，不动声色地抽回手，福了福身回应道。
“原来是镇远大将军夫人，久仰。悠檀不过是略通医术，见此地疫病横行，百姓受苦，实在不忍，便想着能出几分力也是好的。”
大杨氏笑意未减，可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，转瞬即逝。
“檀儿这善心，任谁听了都得竖大拇指。只是呀，这难民窟虽是我家的产业，可如今疫病闹得这么凶，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儿冒险？万一有个闪失，我怎么跟孟姐姐交代哟。”
这话看似关怀备至，可在场众人，只要稍一琢磨，便能品出几分逐客令的意味。
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听了，暗暗交换着眼色，满心狐疑。
他们平日里饱受冷眼，深知忠勇候府的人都并非善茬，如今这夫人般热络，实在透着古怪，但他们只是一介平民，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情可不敢掺和。
曲悠檀心中同样警铃大作，这里这般模样显然是不能给忠勇候府带来高收入的，说不定还赔钱！然而此刻连将军夫人都亲自来了，这其间必然有蹊跷！但她面上却依旧温婉得体：
“夫人的好意悠檀心领了，今日也大致了解了情况，正打算回府筹备些药材，再仔细琢磨琢磨这病症。”
“这就对喽！”
大杨氏立刻喜笑颜开，亲昵地挽起曲悠檀的胳膊，就要往马车那边引，
“檀儿快些回去歇着，莫要再为这儿劳神，治病救人的事啊，交给旁人就成。”
林羽瞧见曲悠檀要走，满心的慌乱都写在脸上，他呐呐问道。
“曲小姐，明天……还来吗？我...我明天一定来，我还想接着帮大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