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凌晨时,江聿风回来了。
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走进书房,而是停在卧室门口。
带着湿润水汽的手臂从身后环住我,指尖划过我睡衣的丝质肩带。
结婚多年,我们鲜少有这样亲密的行为。
由他主动的,就更加少了。
再加上,他刚刚才“负气离开”,此时回来,也许就是给我台阶下。
对他而言,这就是“哄”。
“乔柚。”他的呼吸落在我的后颈,暗示意味十足。
我没有转身,曾幻想过无数次的主动靠近,此刻只让我脊背僵硬。
“抱歉,我累了。”我试图挪开身体,却被他修长的手指按住肩膀。
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,既不弄疼我,也不容挣脱。
窗外,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。
第一道闪电划过时,他正解开我睡衣的第一颗纽扣。
我刚想使劲推开他,紧急通讯器的红光突然在床头柜上疯狂旋转。
江聿风动作一顿,伸手抓过加密卫星电话。
听筒里传来领事保护主任急促的声音:“大使,北非班机迫降事件中有我方公民重伤,林记者主动请缨前往协调,但当地医院暴发枪战……”
江聿风瞬间松开我,丝绸睡衣从肩头滑落,带起一阵寒意。
他一边扣衬衫纽扣一边快速指示:“我二十分钟内到指挥中心。”
走到门口时他回头,嘱咐道:“锁好门窗,今晚不要接任何非加密线路来电,阳台的花盆记得收进来。”
他指的阳台,是那个栏杆锈蚀的角落,我早在雨季前就提交过三次维修申请。
每次都被使馆行政处标注为“非紧急事务,按序排队”。
狂风开始撞击玻璃窗。
我收了花盆,正准备检查电路。
整座建筑却突然剧烈摇晃,是百年一遇的超级风暴掀翻了屋顶的卫星天线基座。
钢筋混凝土断裂的轰鸣淹没在雷声中。
我本能地向门口冲去,却在看到门外的情形时呆愣原地。
外面被淹了。
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,已经漫过了一楼的围墙。
就在这时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从房子后方传来,伴随着更猛烈的地面震动。
是山体滑坡,又或许是还是堰塞湖溃了。
有水涌进房屋,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我狠狠冲离门边,卷向走廊深处。
“咳!咳咳!” 浑浊腥咸的洪水呛入我的口鼻,我拼命挣扎,试图抓住什么。
手指在湿滑的墙壁上徒劳地抓挠,身体被水流裹挟着,狠狠撞上了一个突出的金属文件柜角。
剧痛从肋下传来,眼前一阵发黑。
可我顾不上肋间的剧痛,用尽最后的力气,双臂死死抱住管道,双腿也缠了上去。
可这只是暂时的安全,水位还在上涨,水面已经接近我的下巴,漂浮的杂物不断撞击着我的身体。
寒冷、疼痛、窒息感和深深的绝望交织在一起。
更不妙的是,肚子传来阵阵痛意。
我的孩子......
“救命......”我用中文喊,又用法语喊,最后用英语喊。
可声音在风暴中却微弱如蚊蚋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我感觉体力快要耗尽,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时,一阵急促破开水流的声音传来。
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了昏暗的走廊。
是江聿风,他竟回来了。
“乔柚,坚持住......我马上来救你!”
然而,就在江聿风距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时,他别在救生衣上的防水对讲机,发出了刺耳而急促的呼叫,盖过了风雨声:
“大使!机场医疗通道发生暴乱,林记者在转移伤员时受了伤,她目前好像有些晕血......”
时间凝固了。
我看见江聿风的手悬在半空,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里,第一次出现某种可以被称之为“挣扎”的裂痕。
我怕他走,我不想死。
我想说话,想告诉他我肚子里还有个无辜的小生命。
我想告诉他,起码救救这个孩子。
可是我张不开口,我感觉嗓子也沙哑的发不出一个音节。
“乔柚......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你抱紧,坚持住。救援队马上就会全面搜索一楼。我得去机场协调医疗专机通道。”
混凝土碎屑混着雨水灌进我的口腔。
剧痛中我突然想笑,原来宋听晚的一点小伤,比我的生死都重要那么多。
意识模糊中,我听见什么断裂的声音,然后有什么木制重物砸在了我的腿上。
好痛......